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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李昱懷來的時候,香鈴兒一臉疲憊,看着他眼淚汪汪。

李昱懷奇道:“鈴兒姑娘今兒個怎麼了?”

香鈴兒嘟囔道:“我真傻!”

“怎麼了?”這次阿沅和丁巳以及早上接過來的丑婆婆也看着她道。

香鈴兒噘着嘴道:“我應該趁人到齊了,一起給你們講的,結果你們一個一個來。丁小四講一遍,給婆婆講一遍,現在還要給李公子講一遍。我已經累得嘴都快抽筋了!”

眾人不由轟然大笑。

李昱懷啼笑皆非道:“那在下可就不敢勞煩鈴兒姑娘了,幸好,二弟早在信中跟我說過大概,還幸好鈴兒姑娘曾經跟他講過。”

香鈴兒眼一下亮起來:“那最好不過了!”

阿沅也收了笑,再撿了當下南方比較重要的情況跟李昱懷說了一遍,特別是逍遙宗在湘國的動靜。

逍遙宗如今已經全盤接替了天宗的位置,將韓今是與湘國王宮牢牢控制在手中,只等顧因大軍到來。

算來也該快了。

正說話間,孟千秋帶着晴兒走了進來。

“聊什麼呢,這麼熱鬧。”他除了眼眶有些紅,似乎沒睡好的樣子,其他看起來都很正常。

阿沅很欣慰,自己沒有看錯人,這樣的孟千秋,才有站上那最高權力位置的實力。

不以己悲,不以己喜,所有情緒入心如入海。

李昱懷首先站起來:“殿下!”

丁巳與香鈴兒也起身施禮。

孟千秋仍然那副萬事無所謂的表情,大辣辣往椅子上一坐:“對了,你們這次去南邊,越國那邊情況究竟如何?萬安軍是怎麼把越王拿下的?”

香鈴兒做了翻白眼吐舌頭的表情,眾人又是一陣笑。

丁巳直樂得直不上腰。

孟千秋搔搔頭:“怎麼?越國出了什麼事這麼好笑?”

阿沅怕他情緒不穩,忙道:“是剛才鈴兒正發牢騷,要將南行之事講三遍,結果你這一問,怕她要講第四遍了。”

孟千秋也咧嘴笑了笑,阿沅卻看出來,那笑,太干太澀太不自然。

“那繞了鈴兒吧,我們不如先聊聊,上京之中,下一步棋怎麼走。”

他其實並不太想聽到關於顧因的事,雖然阿沅沒有明說她與顧因現下如何,但他也能猜到幾分。自己不能給她的,顧因能給。他不能為她放棄天下,顧因卻可以。

這一點,他比不過他。

李昱懷正色道:“正是在討論此事。”

孟千秋再裝作若無其事,也不敢直視阿沅的臉,斜斜地看往窗外,背着手,頗有君臨天下的氣勢,沉聲問道:“何時動手?”

只有阿沅能回答他。

“等待湘國的消息。若湘國的情況順利,就不必再等了。越湘蜀一統,梁只是跳樑小丑,不足為懼。”

孟千秋聞言,臉上也不見喜色,只淡淡道:“那忠親王是否要回來?”

阿沅緩緩搖了搖頭,思索一番道:“忠親王需要在前線看着楊昌烈,不知為何,梁最近戰意十足,成出鞘之勢,頗有急戰之意,還要告訴忠親王和金佐堂,多加小心。”

“姑娘為何不提周大將軍?”李昱懷奇怪道。

阿沅看着丁巳,微微一笑道:“周大將軍,請放兵權的密折應該差不多要到京了。”

丁巳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師父神算!確實如此,周家父子已經對柳相的態度惶恐不已,決定棄權保命為上,以退為進,待柳相上位之後,好歹有從龍之功。”

孟千秋與李昱懷一聽便懂了,孟千秋道:“那我暫時不回襄陽,在此等候柳相發動。”

“正是。”阿沅回答他時,微微施禮,那是顯示對王的恭敬。

孟千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

眾人又議了一番,到午膳時,方往前院膳廳走去。

孟千秋和阿沅落在最後,晴兒遠遠的回頭看了一眼,又默默走開了。

孟千秋轉過頭,正好能看見阿沅如山川起伏的鐘靈側顏,卷翹的睫毛似蝴蝶翅膀,在粉臉上撲扇着,似拍打在他心上。

他輕嘆一口氣,低聲道:“阿沅。”

阿沅知道他有話想說,故意落後與他並肩而行,聞言也不出聲,只靜靜等着他說話。

“你。”孟千秋嘴角噙起一絲笑,眼神卻無比溫柔,無限惆悵:“你能幫我,刮鬍子嗎?”

阿沅驚訝地抬起頭,沒想到他如此鄭重其事的,竟是提起這個要求。

她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這一臉須苒,除掉它們,就像和過去告別。

和那個懷念這月娘的閔秋告別,和那個亡命天涯無處可去的閔秋告別,和那個失去太子之位被冤枉下獄的孟千秋告別。

她點點頭,也笑起來:“怕是要費一番功夫了。”

午後冬日的陽光灑在院里,一叢不曾凋落的冬青閃着蒼綠的光芒,昭示着勃勃生機。

無風,靜默的陽光將園子烤了許久,終於有一絲淺淺淡淡的暖意。

但阿沅的手落在孟千秋臉上上,還是將他冰了冷戰。

“你的手太涼了!”他嘟囔着,順手將她拿着皂胰的手握進大手裡。

正在打熱水的晴兒眼睛往這邊瞟了瞟,默默放下水離開。

阿沅無奈地看着他,此時的孟千秋,像個賴皮的小孩,將她的手握在手心反覆地摩挲着。

“好了。”過了會兒,他鬆開手,語氣清淡,彷彿做了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阿沅輕嘆口氣,將皂胰沾了熱水,替他在臉上打上泡沫。

在泡沫接近他的嘴之前,他睜大眼睛,盯着阿沅道:“你看,總是要放手的。”

阿沅終於笑了,讚許地看着他,是誇獎一個孩子:“你做得很好。”

孟千秋閉上眼睛,他害怕再睜下去,眼淚會鑽出來。

他也對自己說,你做得很好。

一寸寸黑苒落地,漸漸臉上露出青青的一片一片的胡茬根,阿沅又細細將剃刀推過一遍。

真氣控制手中力道,不輕不重,鋒利的刀刃划過孟千秋的臉頰,腮邊,下巴。

原本的玉色皮膚,帶點青色,逐漸露了出來。

“好了!”她擰上熱毛巾,給他輕輕擦拭着:“可以睜眼了。”

他順從地睜開眼。

玉面檀郎,高鼻直挺,薄唇緊抿,一雙黑黝黝的大眼深邃無際。

阿沅很高興,這才是孟千秋,那個玉樹臨風,瀟洒霸氣的孟千秋。

曾經,她害他變成閔秋,如今,她終於,又親手將他變了回來。

孟千秋看着她笑意盈滿的雙眼,似沉着兩汪碧泉,他讀懂了她的心思,也笑了,替她高興,也替自己高興。

一切都會變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