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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貴賓客房裡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說也奇怪,第一次未做那個可怖的夢,看來奶奶說的是對的,出來跑跑,沒準兒腦子就好了,以前的事就能想起來了。

直到兩個女山賊來把我喚醒,伺候我洗漱,再給我亂蓬蓬的頭髮刷了個油亮的雙花髻,還特意帶了一套綠瑩瑩的長裙,料子滑滑的,又軟又輕,可比我的粗麻短袍舒服多了。

山賊的日子還挺不錯嘛,我暗想着。

一路出得門來,寨子里還處處洋溢着過年般的氣氛,殺豬宰羊,人人喜慶萬分,見到我都一臉親熱地招呼:“夫人好!”

我只好尷尬地笑笑。

遠遠看見閔秋在帶人收撿昨夜拾回來的箭矢等兵器,我哼着小調歡快地蹦過去,“嘿!中午好!”

他抬起眼來,看見我,又如石化一般,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不動,眼神格外溫柔。

我伸手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醒醒,又看見月娘了?”

他眼眶竟然微微泛紅,眨了眨眼,道:“要你真是她該多好。”

“有那麼像嗎?”我很奇怪,天底下哪有那麼像的人呢?

“有九十九處都像,特別你穿上衫裙,就像她活過來一樣。”

“還有一處呢?不像?”

“一開口說話就不像了。”他伸手揪了揪我頭上的髮髻,“良仙姑,留下來,大家一起發財吧。”

“好啊!”我一口答應道。

他顯然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痛快,張大眼睛看着我,一時無語。

剛好沖我們過來的無缺聽見了,急得跟什麼一樣,兩步跨過來,扯着我衣袖,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支支吾吾道:“雨良姐,還要去救人呢。”

“救人?救什麼人?”閔秋錯愕地看着我們。

“算了。”我擺擺手,“蜀國都亡了,救了他們太子又如何呢?還不如就以這個山寨起家,我們先多佔幾個山頭,然後再去占城池,再去擴張,再去……”

閔秋敲了一下我腦袋,“你以為占城是靠算算風水就行的?”

我暴怒,暴風雨般的拳頭擊在他胸口:“算什麼風水?我們陰陽家可不是只用來給你算風水的!”

閔秋抓住我的手,一本正經道:“好了,不要給我撓痒痒了,你先說說,你們要去救什麼太子?”

“蜀國太子啊。”我翻翻白眼,“我才不想去呢,哪有那麼好救的,都是無缺非拉我去。”

無缺眼看就要哭出來。

閔秋詫異道:“蜀國太子還活着?”

無缺連忙點頭:“肯定還活着,梁王想要《天兵志》,還指望太子殿下給他找呢。”

“《天兵志》?你說那本傳聞中有了此書便能戰無不敗的上古神書?”

“是啊,可惜太子才知道在哪兒。”我悄悄朝無缺使了個眼色。

還好無缺夠機靈,明白過來我的意思,哭喪着臉道:“嗚嗚嗚,要是太子死了,這本書可再也找不到了。”

閔秋兩隻大手交握在一起,在原地踱了一圈步子,問我道:“你昨天晚上說要天下和平,就是想靠這本書去統一天下嗎?”

“本來是那麼想,可是想想,哪有那麼神奇的事情,一本書就能統一天下,蜀王有書,蜀國不也亡了嗎?所以我現在覺得,管他什麼太子和書呢,還是你這山寨靠譜。”我晃着腦袋,故作聰明地分析道。

“就你那點小腦筋。”閔秋白我一眼,捋着鬍鬚道:“蜀王只求偏安,失了防備,才遭梁軍所趁。那書,傳說有用兵如神之效,如果有了書,再加上太子的聲威,在蜀國造就一呼百應之勢,復國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抓着腦袋,苦着臉道:“救太子,可一不小心就要丟小命的呀。”

“風險越高的事情,價值越大。”閔秋收起了那種弔兒郎當的笑,神色肅然,兩眼眺望着高遠的天空,道:“或許這是蜀國最後一個機會。”

他轉頭看着我,又恢復了平日的樣子:“再說,不是還有一個仙姑你嗎?”

“真要去救太子啊?”我為難地看着他,“我也不會撒豆成兵啊。就我們幾個人,怎麼去劫獄?”

閔秋頭一撇,指指寨子中忙碌的兄弟們,道:“還有他們啊。”

“大伙兒跟你上山,都是求財而已,這種丟命的事情,會願意去嗎?”我滿臉狐疑。

閔秋拍拍胸脯,自信滿滿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這點面子本大帥還是有的。”

說完,朝山賊們呼喝道:“大廳集合,又有錢賺了!”

“大廳集合了!”山賊們應和着,一面傳聲,一面烏拉拉集合而去。

這邊廂,無缺悄悄朝我伸了伸大拇指:“雨良姐,你太神了,立馬拉過來這麼多幫手。”

我並沒有得意,沉聲道:“這閔秋,吃穿用度自帶貴氣,看似弔兒郎當,實則行事嚴謹,昨晚只是打劫,便動用那麼多兵法戰術,絕非普通山賊。若是直接相求,他反而會疑神疑鬼,只需給他點明厲害,但凡他有點野心,自然就明白這是個天大的好機會。只是,他到底安何心思,我還看不準。”

“可他,若真要娶了你,咋辦?”無缺微微發急。

“豬腦子。”我白他一眼:“他心裡住着個死人,誰都走不進去。”

經過一日動員,閔秋決定,先化整為零,大伙兒進了益州城再說。

第二日一大早,我和無缺、閔秋還有十幾個山賊,拉了三車麥子,直奔益州而去。

我穿着一身破麻衣男襦,閔秋還特意往我臉上抹了幾把麥稈灰,衣衫上沾些糞泥,渾身臭烘烘的。

閔秋一路瞅着我的大包袱,道:“你不是偷了我們山寨的金子吧?”

我“切”一聲,“還說呢,一點報恩的心都沒有,都不給我兩塊金子當報酬。”

“沒拿你壓寨就算不錯咯。”閔秋嬉皮笑臉道。

這人,若不是見過他對月娘那般深情的樣子,還真以為是個痞子。他背後又有什麼故事呢?我想着。

三日後,便到了益州城。

車隊以販糧之名進得城內,城門守兵還特意指引我們往城東公所送糧去。

這是一座廢城。

原來的朱紅城門,只剩下門框,殘缺的城牆坍塌下來,堵住了一半門洞,從另一半能容兩輛馬車並肩而行的門洞穿過之時,還能見到磚塊上深深的箭孔和銹紅的血跡,彰示着這裡曾經發生過多麼慘烈驚心的戰事,又埋葬過多少含恨而逝的英魂。

城內人煙稀少,戶戶大門緊閉,隨處可見殘破的窗欞和只剩一半的土牆,偶有開門的商鋪,內有個把人影閃爍,倒是不少野狗成群結隊從街上跑過,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我們運糧的馬車經過,碾壓過石板路,“咯吱咯吱”的聲音格外刺耳。

我算是明白了,原來城,便是一座接一座,數不完的方塊似的房子。

閔秋嘆息一聲,道:“你可知為何這些狗兒都這般肥壯。”

“吃得好唄。”我隨口答道,立馬想到它們吃的應該是……,不由打了個寒顫。

戰爭,真的那麼可怖么?

沿路衛兵甚少,據無缺分析,應該是梁軍主力往東而去,準備攻巴東。巴東城城主乃蜀王忠心下屬,且有長江天險,易守難攻,正好可以緩解益州壓力。

我們特意繞路往蜀宮前面走過,納罕的是宮門也只有小隊衛兵把守,門鎖緊扣,貼着封條。

到了城公所門口,才略有人氣,一隊隊士兵來往進出,門口也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見我們運糧來,也未多加盤問,只指着大門旁邊的收糧站讓我們過去。

我心一動,悄聲對無缺道:“這裡有沒有監獄?”

無缺低聲回道:“監獄沒有,不過官員收審都是先押往這裡,有刑房。”

“太子一定在這裡。”我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