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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敬軒看着空蕩的病房,只覺得太陽穴一陣跳痛。剛剛從白旻宇那脫身就匆忙趕來病房,沒想到迎接他的是方恩諾的不知所蹤。

“這個小丫頭…”崔敬軒嘆了口氣,想起在英國的那段時間,古今精怪的方恩諾何時讓人省心過,又不覺鬆了口氣:“罷了,等回來再教訓吧。”

而另一邊已經換上一席英倫風駝色大衣的方恩諾,慢悠悠的整理着小圓帽,一副金絲邊眼鏡帶着幾分學術氣息,方恩諾滿意的看着鏡中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氣。

“車夫”方恩諾快步走出百貨商店對着黃包車招了招手道,“去孫公館。”

“呦,這位看着眼生呀,小姐是孫公館的人呀?”車夫一臉憨笑的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揚聲說道。

“拜訪同學而已。”方恩諾心中一愣,孫公館的老爺孫仕偉是祖父的原下屬,聽車夫的意思孫公館在這荊州頗為地位?念及此處方恩諾笑着問道:“我同學只說只孫公館的,敢問大哥這孫公館的老爺是不是叫孫仕偉?”

“是,是,瞧小姐您不是荊州人吧?”車夫笑盈盈的回到,“小姐坐穩啦~”

“嗯~我剛剛從國外來親戚家。”方恩諾將自己往車棚里靠了靠。

車夫快步跑過這繁華的街道憨聲道:“哦,我就說小姐看起來不一樣,小姐是不知道這孫府老爺是我們這的外交官,與日本人關係頗好,在這荊州城裡誰個不得給他幾分薄面,就是那個百樂門的二爺也要高看孫老爺幾眼。”

方恩諾坐在車中有些忐忑的快速思索着。

“滴滴~”

“你怎麼開的車!”

“誒?我說你怎麼開的車!看看車牌!還想不想命了?!”

一聲巨響之後方恩諾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只見馬路的中央兩輛相對行駛的轎車極近的停了下來,看樣子是撞上了。

“呦,這是攤上事了。”車夫停下腳步,不好意思的看向方恩諾道:“小姐這估計一時不方便過去。”

“怎麼了?”方恩諾不解的看向車夫道。

“您是不知道這車”車夫指了指面前的車道:“一個是大帥府的,另外一個就是小姐要去的孫公館的車。”

“白少帥”一個帶有些滄桑感的聲音從孫公館的車上傳來,一名年紀約莫七十多歲的男子搖下車窗朝着帥府的車子點了點頭,片刻之後白旻宇搖下車窗道:“孫外交官受驚了,調頭”

“稍等,老夫有些事想與白少帥商量,不知道少帥是否方便。”孫仕偉一臉儒雅的笑道。

不想白旻宇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冷笑道:“如果是佐藤大佐的囑託那就大可不必,調頭。”

說罷,白旻宇快速搖上車窗,車子緩緩調整方向發動駛離,留下孫仕偉尷尬的輕咳了一聲道:“走”

“孫伯伯~”方恩諾盈盈站在車邊含笑喚到。

“這是哪裡的野丫頭”一個語調奇怪的中文在車中響起,方恩諾定睛一看只見一名日本軍官模樣的男子坐在孫仕偉的旁邊,自己剛剛太過心急了竟然忘記看車裡有哪些人。

“你是?”孫仕偉思索的看着方恩諾,只覺得有幾分眼熟的樣子。

“我是徽州夏府的孫女,夏靜姝的女兒方恩諾。”方恩諾稍稍退後兩步低聲回道。

“夏老…”孫仕偉陷入過往的回憶,掃了一眼身側的大佐笑道:“今日不便,改日…”

“是我唐突了,叨擾伯父了。”方恩諾溫順的點了點頭,目送車在眼前緩緩離開,心中卻滿是擔憂。

“小姐,還去孫公館嗎?”車夫揣着手低聲問道。

方恩諾偏頭看了看天色,嘆了口氣道:“不去了,麻煩您將我送到中央醫院。”

“好咧,小姐您坐好。”車夫揚聲說道:“我剛還真擔心小姐。”

“怎麼了?”方恩諾疑惑的看着車夫的背影奇怪的問道。

“小姐是不知道,這孫老爺是佐藤大佐的人,據說,孫老爺親自將自己的孫女送給了佐藤大佐,就連他自己的姨太太也…嗨~”車夫不好意思的回了半個身子道:“我和您這一個小姑娘說這個幹嗎。”

將自己的孫女送給日本軍官?

方恩諾心中大震,雖然離開荊州許久,但印象中孫仕偉的孫女不過比自己長兩歲,記憶中是個極為溫和的小姐姐,當時母親大出血自己被丟在中央醫院的大廳,是那位姐姐抱着哭的泣不成聲的自己,難道…方恩諾只覺得胸口一窒。

“師兄!”方恩諾下了黃包車衝到醫生辦公室,氣喘吁吁的拉過正在寫病例的崔敬軒急切的喚到。

崔敬軒無奈的看着被花了一道長長鋼筆印的病例,嘆了口氣道:“你這,哎,一下午跑去哪裡了?荊州不比倫敦。”

“小楠姐姐,孫若楠姐姐”方恩諾鼻子微微一酸,臉上因為奔跑和着急被染的通紅。

崔敬軒聞聲心中一痛,眼中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落寞,修長的手將那支用了許久的鋼筆好生放好,“嗯”

方恩諾見狀鬆開拉着崔敬軒的手,沉默的看着那被畫花的病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辦公室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過了片刻,崔敬軒諷刺的苦笑道:“三個月了,我們的婚約過去三個月了。”右手拂過鍍金的鋼筆陷入悲傷的回憶中。

“我恨日本人,我更恨孫仕偉”崔敬軒猛然抬頭看着一臉痛惜的方恩諾。微紅的雙目滿是悲愴,“堂堂七尺男兒以女子之身換取蠅頭小利,小楠何其無辜!我…”

“嗯,我知道”方恩諾眼中一痛,那個明艷的女子終究只能成為崔敬軒心底最深處的痛。那個她陪着去買的鑽戒,那個她陪着去挑的婚紗,她還記得師兄臉上溫柔而甜蜜的笑意,似乎下一秒就能看到穿着婚紗緩緩走來的若楠姐姐那熟悉的淺笑,可這些終究只能塵封在從英國帶回的皮箱子中。她忽然生出些許凄涼,冬日的寒冷猛然襲來。

“幸好,幸好你那個不成器的父親離日本人很遠…”

“師兄”

我們終究不能成為那個救世主,熬夜背的書,撐着腦袋學的醫學知識,終究救不了那個最愛的人。

——孫公館——

“大佐請用”孫仕偉坐在十人餐桌的一端恭敬的說道。

佐藤大佐色眯眯的看着身邊嫵媚的三姨太,左手繞過三姨太華貴旗袍包裹的柔軟腰肢,說著蹩足的中文:“今天的野丫頭不錯。”

韓仕偉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之色道:“那是,方啟山的女兒。”

“方啟山?”佐藤大佐張口接過三姨太切好的牛排,挑了挑眉。

“是,他是,呃,美派的,所以”孫仕偉心中帶着些許輕視,雖說是美派,但一個小小的銀行副行長,美國人也沒放在眼裡,說到底也是個不成器的。幸好夏老爺子因為愛女過世對方啟山心存芥蒂,不然方啟山恐怕早就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不行,不能將那個方恩諾送到大佐府上。孫仕偉朝着三姨太使了個眼色。

三姨太見狀嬌滴滴的說道:“嗨,不過一個從小不被看重的野丫頭,哪裡能比的了我們若楠小姐國色天成呀~”

“嗯~”佐藤大佐挑起三姨太的下巴粗暴的撫摸着那殷紅的唇。

“大~佐~”三姨太十分熟練的嬌嗔到。

“若楠小姐美麗,不如三姨太,用你們中國人話,勾人”

孫仕偉見狀低頭看向盤中已經微涼的牛排,拿起刀叉斂眉不語。一時間,餐廳之中喘息之聲縈繞着整個孫公館。

羞恥感好似一塊被丟棄的破布,每個人都想用它來換取實際有用的價值。孫仕偉如此,三姨太如此,方啟山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