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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楊遇咬着牙問。

趙武偏過頭去:“燾兒和香花離開賓州時遭人暗算都落了水,燾兒僥倖撿回一條命,如今還被關着,香花卻……”

楊遇此時很有些六親不認的狠勁兒,他冷冷地問:“為何不把香花帶回來?”

趙武自知理虧,道:“香花姑娘就停……停放在堂內,眾目睽睽之下實在無法……”

“將軍問的話,我想好了。”楊遇踉蹌着往後退了半步,“我會等傷養好了再去賓州,身邊也不需要帶別的人手,此去賓州也不做別的——”

楊遇定定地望着趙武,目光中沒有一絲情感,“我去帶她回家。”

趙武下意識想攔:“你如今是堂堂指揮使,皇上此番定然還有重賞,你——”

“我回去就寫一封辭呈,請將軍代為轉交給皇上。”楊遇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末將身受重傷,不能再報效家國,餘生僅這一點心愿,還請皇上和將軍成全。”

“你……你覺得香花會忍心見你如此嗎?”

楊遇聽到香花的名字,兀自淡淡地笑了一笑:“我不知道。我去問問。”

他說完,便一瘸一拐地出了大殿。

楊遇如今手腳不太方便,楊運便執意將他接回楊府好生照顧。香花的事他已知曉,非要辭官去賓州的事他也知道,還好皇上仁厚,沒把此事當真。

楊遇回了楊府之後便整日坐在屋子裡,也不肯出來走動,死氣沉沉得真如活屍一般。唯一能顯示他還活着的,便是他身上逐漸好轉的傷口。按照大夫的說法,他這傷再休養一個多月就無大礙了。

楊府無人敢提起香花或成家。

楊運私底下也派人去照應過成家。當時忠順王叛亂時,果然派過人去青山村,好在楊遇和香花早有準備,成鐵柱等人把這些叛軍打了出去,成家無事。

香花的事,成家暫時還不知道。但香花每個月必然會寫家書回去保平安,眼看着也是瞞不下去了。

成家那邊怎麼說,楊運覺得還是得和弟弟商量一下。

他苦口婆心地說了半晌,楊遇連眼珠子都不動一下。

楊運也不知他聽進去沒有,嘆了口氣,正打算出去,楊遇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寫信去,只說香花還在賓州,我會去接她。”

這話也不假,而且成家向來信任他,如此一來成家也不會擔心……楊運看了看蓬頭垢面的楊遇,如今過了大半個月,他的態度絲毫轉變都沒有。

等楊遇能在房裡走動後,他便會反反覆復地整理行李。從衣裳到腰帶到鞋襪,一樣一樣拿出來熨平褶皺,再仔仔細細疊好,最後用包袱包好,包袱就放在枕頭邊,弄得好似隨時準備逃難一般。

楊運從不知道他這弟弟還有這一面,第一回見的時候有些震驚。

他回去同陳氏講了,陳氏道:“那些衣服鞋襪都是經香花之手出來的,遇兒如今也只能睹物思人罷了,你看到了好生開導他才是……哎,多好的一對兒,奈何天意弄人啊……”

才滿一歲的瓜瓜見娘親哭了,便疑惑地看向爹爹:“哭……哭……”

楊運只好擦了擦眼淚道:“瓜瓜不哭,瓜瓜乖。”

瓜瓜便拍了拍屋子裡一個凳子,喃喃道:“嬸嬸……小嬸嬸……”

那一回香花和祝錦繡來,香花便是坐的這裡,那之後陳氏無事在家就會教他喊“小叔叔”“小嬸嬸”之類的話,沒想到這孩子竟然都記住了。

陳氏聽他如此一叫,頓時哭得更加不可開交。

自從香花遇難的消息傳來,認識她的人不是不心疼不難過,只是在楊遇面前,誰好意思哭來着?楊遇自己還從沒哭過呢。他彷彿到如今也沒接受香花的死訊,頑固地相信着這裡頭是出了誤會。

楊運好不容易安撫好妻兒,又去看了看楊遇。

楊遇已經吃了晚飯,又在整理那些行李。楊運覺着,他這幾天整理的趟數好像變多了,這些衣服鞋襪都要被他弄出包漿來了。

“阿遇,你有什麼難過的、想說的,都說出來。”楊運自己的眼睛還紅着,“你不願意對我說也沒關係,你樂意對誰說就對誰說,你要是想回青山村去住一段時間也行……你這麼一聲不吭的,你就不難受么?”

楊遇整理着腰帶的手一頓,忽然認真地說:“哥,我以後不回來了。”

楊運被他這突兀的一句話嚇了一跳,連忙問:“你不回來,你要去哪兒?金州還是賓州?”

楊遇卻從那一句話後又歸於沉默,無論楊運再問什麼,楊遇都不開口了。

楊遙得知消息之後,也費盡周折趕了回來。她見了楊遇的樣子也覺得不是長久之計。楊遇若能大哭大鬧一場,反而很快就能過去了,他這樣隱而不發才是最嚇人的,說不得哪天就嘔出一口血來。

眼看着一月之期將滿,這天趙武突然登門拜訪,送來了一件東西。

楊運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支木簪。

趙武沒說太多,只道這是香花的東西,請他們代為轉交為楊遇。

楊運、楊遙都不知道這木簪承載的情意,兩人只當這好歹算是留給楊遇的一點念想,便直接交給了楊遇。

楊遇一見這桃木簪便一把抓在手裡,迫切地問:“這是哪兒來的!誰帶來的!”

楊運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說:“這是趙將軍帶來的,說是香花姑娘的……東西。”

楊遇緊緊撰着這桃木簪,耳邊迴響着香花那時爛漫天真的笑聲。

“你好深的心思。”

“你這是什麼話,我不明白。”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你打的可是這個主意?”

“你從誰那裡學的這首詩?”

“你不知道芸娘在教東林和香苗《詩經》,昨天剛學了這一句。”

“可被我說中了吧。‘永以為好’,你都這麼說了,我豈有不答應的?”

……

楊遇的面色霎時間褪的血色全無,他喃喃地念着:“不,不會的……”

楊遙見他面色驟變,心知要不好,正要說話寬慰,就見楊遇突然咳嗽一聲,忽的嘔出一大口鮮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