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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即将升起,但对我来说这只是夜的开始。

我的夜很长,缠绵悱恻,沉沦忘我。

只是我终究没有给李南山想要的回答,我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的这份情感。即使我将所有的过去都向他诉说,可是我依旧不敢给予承诺,同样也不敢相信他给予我的承诺。

我相信他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像对我好,喜欢我,甚至是爱我。

只是他的这份喜欢,这份爱能维持多久?

在他短暂的生命里,这份感情或许比他的生命还要短暂。如此短暂的情感,我又何必用自己这漫长的生命去与他消耗。

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的李南山,他有温热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年轻的生命气息,如今这都属于我,可是我要的起吗?

卷缩在李南山的怀里,我只要能像这样紧贴在他身上,汲取温暖就足够。

再多我要不起,他也给不起。

我本就没有心,又何必去做有心人才会做的事。最后弄的伤痕累累,再用长久的生命去一遍又一遍的抚慰自己的伤痛。

李南山不去强迫我的回答,他将他能说的说完,将他能承诺的承诺下来。不求相同回报,只求我能接受他的好。

这样的交易对我划算的很,他知道,自私如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接受的心安理得。

这个年轻的孩子,他将我看的透彻。

他将我拥在怀里,在太阳升起前,沉沉的睡去。

我越过李南山的肩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日光,刚刚升起的太阳有着清冷的光,将黑暗照亮,将沉睡着的生物惊醒。

我的过去,此时我可否毫无留恋的说一声“再见”。

答案是不能。

过去受过的伤痛,无论过了多久的时光都无法将他抹去。我就是如此胆小又自私的一只鬼,伤了一次再不敢再轻易前行。

我抚上李南山年轻的面庞,自言自语般的说,“在我没投入感情前,你随时可以反悔,我不怪你。”

这是我唯一能给的承诺……

从那夜之后,我和李南山之间的氛围变的有些奇怪。其实不奇怪是不可能的,只是李南山的变化还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与之前冷冰冰的那个李南山相比,如今这个越来越赖皮,越来越狡猾的李南山实在让我难以适应。

我只需一抬眼就能看见坐在我对面,将我给他做的饭菜吃的干净利落,优雅异常的他。

见我看他,他便朝我扯起一个微笑,那笑容配上他这俊俏的脸,能轻易迷倒一片女孩的芳心。他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所以在我面前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只可惜他对面坐的却不是女孩,而是一只顶着女孩皮囊的女鬼。

他吃好后,放下碗筷,拿起餐巾擦了嘴。挂着笑,心情极好的对我说“明天晚上我们去听昆曲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迷糊的问“听什么?”

他笑眯眯的拿出两张票,放在桌子上,将票推至我的眼前。他又重复一遍的说“昆曲,钻石剧院那里明天有昆曲的演出。局里给队长发了几张票,我朝肖劲要了2张。”

我将那古色古香的门票拿在手里看了看,门票上印着一位穿着古装戏服的女子,眼神顾盼灵动,身姿栩栩如生,女子身后还有几个女子,但都不如这个女子身段样貌好。这个印在中间的女子应该是个名角,并且妆容下的面庞也应是十分秀丽。

我将票放回桌子上问“怎么有兴趣找我去听这个?”

他声音清凉,但掩盖不住清凉下的那丝宠溺,他说“因为你爱听。”

我用手遮住额头,同时也遮住了自己的眼,声音不大不小,带着淡淡嘲讽,我说“又从李延年那里知道的?”

我讨厌他对我的了解都是通过李延年,这份讨厌就是如此说不清道不明,没有缘由。

“从你那里知道的。”

我将遮住眼睛的手拿下来,声音充满疑问。“我?”

“你车里有几张昆曲的碟片。”他没在说下去,我也知道,这几张碟片足够让他知道我的喜好。

我喜欢唱戏曲,在这永恒的生命里唯一支撑我的兴趣便是学习每个时期的戏曲,每学会一种新的戏曲,我就会拉着彼得来当我听众。彼得开始很不能接受这种音乐,每次听我唱时他都会一脸痛苦,全身紧绷,嘴里的尖牙不自觉的暴露出来。那是他接近崩溃边缘的写照,而我总是自觉的在他变成这样时,及时的闭上嘴,朝着他一边微笑,一边快速溜走。

那时也真是有趣的紧,一向觉得自己自制力很好的彼得也有被我逼出原型的时候。

在这各种各样的戏曲中,我独独对昆曲的喜爱一直未变。这么多年的岁月时光,这么多种的音乐形式的交替更迭,都没能将昆曲挤出我的心。

或许这个曲子出现的时间正好赶上我伤情伤心的时候,500年前它刚刚流行起来,而那时也正是我初尝情爱这东西后,狠狠伤心的时期。

我记得自己那时每每听见歌女去唱那牡丹亭,都会不自主的难过。这种为情而神伤的感觉便随着这昆曲一起纠葛进了我的记忆中。

我也学着会唱几段,闲来无事便会拉着彼得这个身边唯一的听众来听。或许是被我折磨久了,经过几百年的时间磨合下来,彼得开始渐渐接受这种形式的音乐,偶尔兴致来了他还会学着戏曲里的音调捏着嗓子来上几句。

那时夜半无人的街道上,常会响起古老昆曲的吟唱。男女合音,听在别人耳里诡异的很,但那时只要彼得和我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觉得是那么理所当然。

所以每次吟唱昆曲,我都在心里无限的感叹,我经历了如此漫长而悠久的岁月,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唯一不变的那个也离开远去。

真应该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吐出一圈圈烟雾,把自己渲染成悲伤而又颓废的女子。可是我不能,我只是一只吸血鬼。

所以我喜欢昆曲,但现在却很少去听。

往事太多,不想回忆,不敢回忆,不愿回忆。

虽然我对李南山将自己的往事全盘托出,那种感觉虽然酣畅,但也疼痛异常。

所以我将那两张票推还给李南山,“你找别人去听吧,我不想去。”

我的回答明显在他意料之外,他看着被我推至眼前的门票,不解的看着我说“你喜欢,却不想去听,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哪有为什么。”我起身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看着渐黑的天色,连招呼都没打,便开门走了出去。

“你到洒脱,说走就走了。”关门时,我听见了李南山轻声的抱怨。

我抿嘴苦笑,如果我真洒脱,又何必这么急匆匆的离开。

10月过后便是11月,这时间就像潺潺的流水,无声无息的在你眼前流过。你却没来得及看清它的面目。

11月的江城,终于显现出一丝凉意。连往常柔和的风,都带着几分凌冽。不过这些变化,对我一只吸血鬼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从那次小红受伤后,我便一直都不再用他。弃掉高科技的现代工具,用古老的步行来消磨这夜夜都相同的时光。

有时我觉得或许夜晚我也应该睡去,无论何时我都应该睡去。

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却不见一颗星。几百上千年的时光,除了我没有变,其余都变的面目全非。

连着夜夜都相同的黑暗,也黑的没有之前纯粹。

原本的荒原变成如今繁华的都市,原本闪烁的星空变的沉闷漆黑,原本飞禽走兽的丛林也变成了水泥冰冷的城市,原本说爱的人也变的面目全非。而我说过要一直陪伴的彼得,不也被我遗弃。

无论什么都会被时间改变,无论爱恨,不论情仇,无论人、鬼、妖、神,都逃不过时间的蚕食。

所以这500年我活的很清醒,也很自我,甚至有些冷眼旁观的去看这世界的情爱恩仇。我想自己再也不会失了清醒,掉进红尘受罪。

离开彼得后,我本想过的更逍遥肆意。可却遇见了这莫名其妙出现的李南山,他更是用强硬的姿态,硬生生的弄乱了我的生活。

他不是李延年,他比李延年清醒,冷静,狡猾,狠心也更懂得隐忍。这样的男人不适合陷进情爱,无论他去选择哪条路,都会走的很远,很好。但不应该是我这条,殊途便是殊途,同归只会同毁。

不知不觉走到了钻石剧院门口,已经午夜,剧院大门紧闭。抬头不其然的看见了一幅明晚演出的昆曲的巨型海报。上面印的依旧是那个花着面妆的女子,巧笑嫣然的看着远方,身段柔美,姿态宁静。

旁边写着她的名字,孟晓彤,国家级昆曲大师。

看那女子年纪不过20,便能有这般成就,唱功一定不俗。

这历史悠久的戏曲,如今还能继续传承也让人欣慰。

我几个跳跃,上了钻石剧院的顶端。低头俯视着空荡荡的剧院门前的广场,不知明天又有多少人能来这里欣赏这种古老的戏曲。

一阵风拂过面颊,我转身,看见出现在我身后的李南山。我并不惊讶,无论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我不知是他在我身上施了术还是我这对耳钉的缘故,总之他能找到我。

我俩相互看了好一会,他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说“不想说就不说,何必急匆匆的躲开。”

我被他说中心思,有些尴尬,反驳道“谁躲了。”

他笑了笑走到我身边,轻声说“你说没躲,便没躲罢。”

我不理会他,他也没再说话,我俩就并肩站在这里,一同看着漆黑的夜,谁也不知谁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