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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的身體在生皇甫澤的時候受了寒,落下了病根,養了近十年都沒能調養好。去年的時候又生了皇甫俊,身體更加虛弱了,還未來得及休養,就因為皇甫規去世一路顛簸從武威回到安定,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強打着精神忙裡忙外。

等到皇甫規下葬了,賓客都散去了,胡氏也病倒了。

本以為只是尋常的小病,誰知道胡氏卻是一病不起了。皇甫嵩請遍了安定四周的名醫,甚至花重金去雒陽延請,金石湯藥吃了無數,這病竟一天比一天重了。

在熹平三年七月的一個晚上,這個普通而平凡的女人安靜的走完了她一生。因為最後時刻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她甚至連遺言都未來得及留下,也沒能看她心愛的兩個兒子最後一眼。

這個身體虛弱,和病魔抗爭了半生的女人再也不會受到病痛的折磨了。皇甫澤看着已經永遠離開她的母親,她依然是那麼的安詳,寧靜,嘴角還是掛着淡淡的笑容,彷彿就像睡著了一樣。

也許她第二天就會從床上坐起來,親切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為自己梳着討厭至極的總角。

如果說皇甫規去世的時候,他還只是感到淡淡的憂傷的話,那麼他母親的去世,真正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覺。

在這個陌生而混亂的東漢末年,又少了一個不摻雜絲毫雜念的,全心全意的對自己好的人,皇甫澤又少了一個可以依靠的懷抱。這個夜晚他倍感孤獨。

但是若論傷心的話,也許他只能排第二了。他的父親皇甫嵩先是失去了視之為父的叔父,緊接着他的結髮妻子又離開了他。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連續失去了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要虧得皇甫嵩剛強堅硬,才沒有被悲痛給打倒。

胡氏的葬禮當然是比不得皇甫規那麼宏大的,只有一些親族友人來參加。看着泥土將棺木完全覆蓋,皇甫澤在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為他的母親守孝。

關於守孝這個習俗,在春秋時期,孔子曾經和他的弟子宰我有過一場非常著名的辯論。

宰我就是宰予,就是那個大白天睡覺,被孔子稱為朽木不可雕也的那位仁兄。

他曾經對孔子說:“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孔子說:“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

“安。”

“女安則為之。”

大概意思就是宰我認為,守喪三年是禮的要求,但是禮並不是固定不變的,禮是不斷變化的。三年守喪禮已經實行了很長時間,現在到了改變的時候了。

孔子問宰我,在你父母親人去世的時候吃美味的食物,穿華麗的衣服的,會感到安心嘛。

宰我說我很安寧,很滿足。

孔子就說你覺得安心你就去做吧。

於是這場關於守孝的辯論也就無疾而終了。

到了漢朝,守孝這件事情已經漸漸的變了性質,他成了一些人揚名的工具了。最出名的便是袁紹袁本初了,他因為母親去世而守孝三年,守完之後,又補服父孝。他是被生父袁逢過激給袁成的,那個時候袁成早已去世了。也就是說他連他父親的面都沒有見過,又哪裡來的感情。然而為了博一個好的名聲,或者說因為禮,他又為他父親服了三年的孝。

而當皇甫澤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真正的不摻雜絲毫的私心雜念的,他是真正的心中悲痛。

在得知皇甫澤做出這個決定後,皇甫嵩默然不語,將他喊進了自己的書房。

“阿奴,你決定為你阿母守孝了?”

“是的,孩兒已經決定了。”

“也好。”皇甫嵩點了點頭。

“叔父留了一封信給你,之前一直沒有空給你。”說著話,皇甫嵩抽出了一封還未拆的信遞給了皇甫澤。

皇甫澤接到後愣了一下,從祖父給我的信?他抬頭看了一眼父親,皇甫嵩揮揮手說道:“你從祖父留給你的,我也不知道寫些什麼,你回去自己看吧。”

“那孩兒先告退了。”

回到屋中,皇甫澤好奇的打開了信。皇甫規字如其人,蒼勁有力,筆透紙背。

“阿奴,當汝見此信,吾定已不再人世。”

皇甫規這封信寫的很隨意,還可以看到其中有很多塗改的地方,恐怕在寫這封信的時候精神已經不濟了。

“當年高祖斬白蛇起義,開創了我大漢王朝,至今已有三百餘年。自桓帝以來,朝廷數次黨錮,天下士族為之不滿。近些年天災頻發,疫病盛行,邊境異族又屢次犯邊而不能治。當今聖上年少,難辨忠奸,宦官當政,天下為之苦。若有驚變,則天下將為之亂。

汝年幼之時,吾變觀汝有奇志,嘗言吾族之興旺將繫於你手。吾留有文集五卷,兵書十三冊,乃是吾半生所著,汝當勤習之。天降雨露,澤披淵心。吾為汝取字子淵,切記勉之。”

皇甫澤讀完他從祖父的信之後,被震驚的久久說不出話來。這封信上很多的話在當下看來絕對是大逆不道,誅九族都不為過的。可見人之將死,其膽也大。幸得皇甫澤是從後世穿越過來的,沒有愚昧的忠君思想,他想了一下還是將這封信給燒掉了,以免被其他人發現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至於信上所做的推測,來自皇甫澤是一清二楚。不是或有驚變,是肯定會有驚變的,而且天下也會亂的。讓他驚訝的是,皇甫規竟然這時候就能夠推測出一二了。

也不知道是死之前迴光返照還是說早已察覺,若是後者,那也就太可怕了,因為既然他能看出來,那麼朝中的很多有學之士肯定也看出來了。只不過他們現在都在想的是如何讓這驚變不發生,不停的在縫補着這艘早已從里腐朽,漏洞越來越大的木船。

“從祖父,你放心吧,皇甫家不僅不會毀在我的手上,我還會將他給發揚廣大的。”看着在火光中慢慢被燃燒殆盡的信,皇甫澤在心裡說道。

這封信的內容,皇甫澤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包括他的父親皇甫嵩。他只是帶着他從祖父留給他的兵書和文卷在她母親的墳旁搭了一個小茅屋,從此過上了布衣素食的生活。

古時守孝為三年,在這三年里,讀書成為了皇甫澤醫治心靈創傷和打磨時間最好的良藥了。

皇甫規在文事上有着不淺的造詣,所提出的一些諸如百姓為水君為舟的思想,在後世都是很有警示意義的。而他在兵事讓的造詣,更是讓皇甫澤受益良多。畢竟皇甫一族是以武立家的,世代將門,百餘年來,打完羌族打鮮卑,打完鮮卑打烏桓,打完烏桓打盜匪,打完盜匪打山賊……可以說,長江以北,就沒有皇甫家沒打過的敵人。在兵事早已自成體系,包含行軍,紮營,攻城,野戰,夜戰等等各個方面。皇甫澤哪怕夜以繼日的苦讀也只讀了似是而非,更多的恐怕也在日後的實踐中去證實了。

時間匆匆而過,一晃三年的時間便過去了,大漢王朝來到了熹平六年,也就是177年。

這一年,烏桓校尉夏育,破鮮卑中郎將田晏、匈奴中郎將臧旻各率騎兵萬餘人進攻鮮卑,大敗而回,從此鮮卑越加猖獗,而不能制。

這一年,曹操被遷為頓丘令,繼續積蓄着實力。

這一年,皇甫澤守完母孝,也即將投入時代的浪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