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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父親、母親,還有妹妹,都還沒睡。

糸見沙耶加心底溢出暖意,知道他們是因為自己一個月回來一次,所以都在等自己。

不過父母也就算了,明天還要上學的女高中生,怎麼能熬夜呢。

“清素君回去了?”一進門,母親問。

“回去了。”糸見沙耶加疲憊地伸了一個懶腰,隨後像是剛發現似的說,“啊啦,小雪是在等姐姐嗎?”

“誰在等你?”已經換了睡衣睡褲的糸見雪站起身,“晚安。”

“聊會兒天嘛,要不然不是白等了嗎?”

在糸見沙耶加逗弄中,糸見雪頭也不回地走向卧室。

真捨不得妹妹走,明天早上醒來,她已經去上學,而自己又要回到東京。

“父親,在看什麼?”糸見沙耶加收拾情緒,在沙發坐下。

“深柄和彥的炎症論文。”換了家居服,戴着眼鏡的父親回答。

深柄和彥是東京帝國大學的醫學教授。

糸見沙耶加將自己的身體陷入沙發。

父親在看醫學筆記,母親替自己泡茶,讀高中的妹妹正在卧室入睡,這就是她沙耶加的幸福。

為了眼前的光景,她願意犧牲一切。

親把茶端過來。

“謝謝母親。”糸見沙耶加回過神,明明26歲,依然小女孩似的說話。

“累了就早點休息。”

“好~”

母親先去睡了,父親依舊在看論文,好像要把花在聚會上的時間補回來。

不知道父親修行,器量會怎麼樣?

母親可能會差一點,妹妹...妹妹會怎麼樣呢,或許不低,但應該不會超過父親。

父親畢竟是醫學博士,還能自己開一家醫院。

糸見沙耶加喝着茶,沉浸在散漫的思緒中。

嘴唇貼着茶杯,想着家人,嘴唇離開杯子時,她想到了另外一位學醫的修行者。

“父親。”她放下茶杯。

“嗯?”父親沒有抬頭。

“當初,高峰教授是怎麼向你推薦清素的?”

“不是和你說過嗎?”

“當時沒在意嘛,已經忘了。現在和他交往了一段時間,想看看我面前的他,和別人眼裡的他,是不是一樣。”

父親取下眼鏡,一邊揉着眼睛,一邊回憶。

“博學多聞。”

“具體呢?總不能簡簡單單就這麼一個褒義詞吧?”

“說是除了醫學,其他領域也有涉獵,比如數學、物理。”

“真的假的?”

“高峰是這樣說,聽他說,源君為了兼職賺錢,還幫宿舍隔壁一位工科機械系的同學,用代碼做過遊戲,利用wifi和藍牙技術創作過空氣吉他。”

“這傢伙,原來這麼厲害。”

“嗯,據高峰本人說,他鄙夷的文學與藝術,源君都了如指掌,是個就算在東大,也是百年難遇的天才。”

父親侃侃而談,彷彿又回到當初給她介紹源清素時的心態。

而糸見沙耶加自己,卻做不到那時的敷衍隨意。

過了凌晨,四下萬籟無聲,窗外夜幕沉沉,不安的陰霾在她心裡擴散。

全家人休息之後,她悄悄出門,來到糸見醫院的康復大樓。

大樓的確是大樓,但不僅一棟,而是三棟。

光照、視野最好的那一棟,外表沒什麼特別,內部裝飾的豪華程度卻不亞於高級賓館,這是富人專用的特級病房。

柳生三千子就住在其中某間套房,以糸見大小姐朋友的身份。

“糸見姐?”柳生三千子打開窗戶,讓神力偽裝成黑色的糸見沙耶加進來。

“三千子,你見過這個人嗎?”糸見沙耶加一落地,像是早就準備好一樣拿出手機,亮出為了糊弄父母而和源清素拍的合影。

照片以高速行駛的路面為背景,兩人坐在車內,源清素開車,糸見沙耶加拿着手機,腦袋靠過去。

“見過幾面,怎麼了?”柳生三千子柔弱的聲音,連夜色彷彿都放輕自己的腳步,生怕踩壞了。

“他是神巫身邊的修行者,和來抓捕你的伊勢神宮巫女關係也不清不楚。”

“啊!”柳生三千子驚呼一聲,小鹿一般純潔的雙眸,不安如墨水般滴了進去。

“別擔心。”身邊的人不安,糸見沙耶加自己反而冷靜下來,“他或許聽過柳生家的事,但不會立馬猜到就是你。”

柳生三千子依舊不安地點點頭。

“你和他說過話嗎?”糸見沙耶加又問。

“說過,不過很少。”

“仔細想想,有沒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地方?”

由不得糸見沙耶加不這麼謹慎。

器量深的人,神力需要時間積累,洞察力的敏銳需要引導,但一想到源清素臨走之前的一問,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她沒從對方眼裡看見電光。

也就說,源清素不是出於喜歡或者情慾問這個問題。

三千子想了想,輕輕搖頭:“沒有,不過我也不確定。”

“或許他已經猜到了。”這句話,糸見沙耶加沒有說出口。

這是她基於個人直覺的猜測,沒必要說出來讓別人不安。

“凡事想得太樂觀會很危險,三千子,為了以防萬一,我給你準備一輛車,你自己先去鎌倉,可以嗎?”

這是為了三千子好,也是為了不暴露自己,連累妹妹和父母。

“嗯,我聽糸見姐的。”柳生三千子點頭。

6月4日,依舊是個雨天。

按照約定,早上8點,三人會在大榕樹邊的紫藤走廊集合,然後一起去學校。

源清素從榕樹里出來,正好是八點,一串串紫藤花下,只有神林御子一個人。

看來今天姬宮十六夜是“逃課”了。

昨晚喝了酒,睡得還晚,今天又下雨——只要想逃課,理由總是多得數不清。

“一想到別人也能看到這麼漂亮的神林小姐,心裡就很不舒服。”源清素打着傘,等神林御子從紫藤走廊里出來。

她今天穿了靛青色短裙,簡單的白襯衫。

衣着格調淡雅,很讓人舒坦,襯衣領口探出的脖頸細細白白。

“以為每天誇我一句,就能讓我喜歡上你?”

“不能,但你真的很漂亮,我又剛好那麼博學,說博學也不對,只是擅長抒發心底的情感。”

白山神社種滿了紫陽花,兩人走在淅淅瀝瀝的雨中。

神林御子將傘放在肩上,翻開手裡的筆記本,給源清素看。

“怎麼了?”源清素疑惑地看過去。

上面寫滿兩人在法國文學課上的交流。

「因為什麼,又意味着什麼?」沒頭沒腦地開頭。

......

「‘神力化形咒’可以藉助妖怪的骨頭,擬態出妖怪的形狀,那人可以變成妖怪嗎?」

「變成妖怪做什麼?」

「更帥?」

......

「神林小姐,神林小姐,問問白子今天晚飯吃什麼」

「胡蘿卜炖肉、冷豆腐、毛豆、烤三文魚、豆腐海鮮味增湯」

「哇哦,我能去吃嗎?」

「白子說不行」

源清素記得,當時自己沒把筆記本還給神林御子,而是“生氣”地在上面塗鴉。

往下一看,塗鴉還在上面。

跪坐的神林御子,一手拿着飯碗,一手拿筷子,眼前是餐盤,餐盤上是胡蘿卜炖肉、冷豆腐、毛豆、烤三文魚、豆腐海鮮味增湯。

惟妙惟肖,就連筷子上的毛毛蟲,都彷彿活得一樣。

線條精準,刻畫細膩,是圓珠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