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和流清姑娘也還沒進早膳了吧。妾身這就吩咐人擺上。”
月姨娘親切的言語,讓蘇錦溪感到一絲疏離。似乎是有意而為之。
她沒有否定也沒有應下月姨娘的問話,伸手牽起了身旁站着的蘇辰翰。
“姨娘說的哪裡話,翰哥和斂秋是我見過的最懂事的了。”
拿起桌角的硯台,遞向了他。
“翰哥的歲數已經開始讀書了,這個供給你習字用。”
誰料,蘇辰翰竟低下了頭。
“四姐,我不會寫字。”兩隻小手來回的對着指頭,始終沒接那硯台。
流清下意識的露出驚訝。
“怎麼會?在我們小鎮,這麼大的也要上私塾了。”
蘇錦溪唯恐他尷尬,趕忙放下東西,換上溫和的笑容。
“難道母親還沒有為他請先生啟蒙?”
雖已經盡量說的像做閑聊,可蘇辰翰還是紅了半張的臉。
蘇斂秋看到哥哥的樣子,使勁攥着手中的絹帶,微皺着眉頭有些擔心。
反倒是月姨娘,仍舊是恭順的陪着笑臉,手下未停的收拾着桌面。
“大夫人整日操勞,興許是忘記了。反正他還不大,晚幾年也無妨礙。”
語氣自然,沒有一絲一毫不滿顯露。
蘇錦溪將在她身上的目光,重新柔和的落回蘇辰翰身上。
“翰哥,四姐問你喜歡讀書習字嗎?”
蘇辰翰猛地抬起頭,微愣了一下,使勁的點了點頭。
“喜歡。”
蘇錦溪立馬牽起了他絞着的手,拍向了他的肩頭。抬着頭,認真的平視着眼前的半大小子。
“要是四姐佔了你玩的時間,請個先生教授你學問,你可願意?”
蘇辰翰的眼睛瞬時瞪大了許多,放射出比蘇斂秋之前還要強烈的光芒。
“四姐,是真的嗎?”
頓時有一種做夢似的眩暈席捲全身,想都沒想立刻反問回去,
蘇錦溪在心裡嘆了口氣,臉上仍掛着溫柔的笑意。
“嗯,當然。”
話語一頓,眼神嚴厲了幾分。
“不過,要每日去四姐的清芷苑上課。而且四姐請的先生可是個嚴厲的,若是你寫不出字、背不出詩,他可會打掌心的。”
說罷,抬起一隻手,做出一個真要打的姿態。
蘇辰翰看了眼旁邊彎腰收拾的娘親,立馬挺起了胸膛。當即將袖子往上一擼,把雪白的腕子努到蘇錦溪面前。做出一個隨時挨受的架勢。
“這個我不怕,我知道先生是為了我有長進。等我有了學問,也像大哥他們那樣科考去。”
說話間,眼中炯炯有神,似乎已經穿透現在看到未來。
微微昂起的頭,將眼中不同往常的光芒全全帶出,稚嫩的臉盤,總覺得有一種不同年齡的滄桑。好在這模樣,這聲音還依舊是個孩子。
蘇錦溪見他小人做大人態,心中好笑。平靜的看了他會兒,語氣中多了些嚴肅。
“科考?你可知科考是做什麼的?”
不露聲色間,下意識的轉了轉環腕的鐲子。目光輕瞟,暗暗掃了眼月姨娘的位置。
只見她婆娑的擦着桌面。像是聽着外人的事,絲毫都沒有波動。
蘇辰翰瞬時將胸膛挺得更直。
“當然知道,是為了當官的考試。”聲如洪鐘,毫不猶豫的喊了出來。
蘇錦溪臉色未變,添了一絲淺笑。
“我們翰哥也想當官嗎?”
蘇辰翰立刻昂起頭,大聲的回應出來。
“嗯。等我當了官,就能讓娘親和妹妹過上好日子了。”
稚氣的聲調堅定而肯定,炯炯有神的眼中沉毅更重。
話音落,一時間四曠沉寂。
“......”
蘇錦溪看着他,心裡莫名的堵得慌,這個“家”原不是她一個人的煎熬。
流清最受不了這種“默不作聲”,上前推了推食盒。
“都愣着幹嗎,還不快吃我帶來的湯餅,我這可是從什剎寺專門買來的。”接着又將盛肉餅的那個盒揭開。
“還有這白肉胡餅,配着吃最好吃了。”
蘇錦溪的表情此時已經恢復常態,提了提僵在臉上的笑容,朝月姨娘招了招手。
“姨娘也沒吃飯了吧,一同嘗嘗。”
“奴婢謝四小姐,流清姑娘。”
月姨娘雖嘴上應着,行動上卻不敢有半點僭越,始終站在一旁不時的幫着老嫗伺候着。
見到娘親的卑躬卑敬、謹小慎微,蘇斂秋心裡有些難受。從她記事起娘親就總是這樣,無論是夫人還是管事,默默、恭敬地承受着一切的碾壓。
如今來了一位和善的姐姐,她還是如此。
貌似柔順,實則死水。
想到這,她強忍住鼻頭的酸楚,從飾物中又取來一朵纏上自己的髻上。
“娘親,你看我戴上這個,是不是也成了大姑娘了?”
一抬頭,臉上笑容燦爛,極力掩飾着心底的感受。
此舉立刻換來了月姨娘的溫煦。
“是,是,還真是個大姑娘了。”
只是這回頭看的功夫,仍不停下手裡的活計。
都說血脈相通,月姨娘何嘗感受不了斂秋此時的心。但在她的人生里,自蘇葉楠納她入府的那日,就已經沒有春天了。
若不是一雙兒女,她真不知道她可以在這深宅中忍耐多久。
老嫗看了眼自家主子,暗嘆了一口。
再瞅向斂秋時,只覺的眼角的摺子都笑深了。不過目光最終還是落到了蘇錦溪身上。
蘇錦溪笑容更濃,一伸手,竟將這“如花”的孩子挽在了自己懷裡。
“我們斂秋不僅是個大姑娘,還是個漂亮的大姑娘。”
明顯感覺到懷中人兒的一顫,身體僵硬起來。
一絲幾不可查的悵然划過蘇錦溪的眼眸,她與他們到底是“生疏”的。
流清沒有注意到這些,將臉貼近到斂秋跟前,“仔細”的端詳了一番後,露出了滿臉的“得意”。
“嗯嗯,有點我當年的風采!”
聽聞,在場的不由得掩嘴而笑。蘇辰翰忍着笑,故意做出皺眉的驚詫模樣。
“當年?流清姐姐當年也漂亮過?”
說過還不忘撇嘴、搖頭,一副完全不信的架勢。
最不識逗的流清立刻“急了。
“臭小子想挨打是不,看我不揍的你屁股開花!”說著,抬手就去“打向”他。
想哪蘇辰翰自是早有準備,拔腿就距了她幾仗之外。
“我十歲了,是個男子漢了,要和你授受不親!”
話音待落,又躲回月姨娘之後。
“娘親、四姐,流清姐姐“非禮”我了!”
“可憐”流清“黑着”臉卻不得手,“氣的”只剩咬牙。
一時間,花廳里笑作一團。
......
然而如此的時光,走的飛快,轉眼已過辰時過半,又到了蘇錦溪去老夫人那謄抄佛經的時辰。
流清歲不情願,但也不得不隨她一同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