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徐平對於北京了如指掌,也很看好宣武門大街。n,他聽了徐元佐吩咐,不惜本錢地買下了兩套相鄰的大宅子,略一整修,配上傢具便能住人。

這兩套宅院的原主人都是自家住,所以屋舍不多。徐平便將宅之間矮牆打通,準備蓋座小樓,日後方便外人住宿,又不會影響內宅清靜。

徐元佐沒事的時候便來看看這房子布局,邀請同來的蘇松盟友吃飯、喝茶。這些小商人雖然接觸不到部堂級的高官,但是關係直達主事郎中卻沒有問題。還有些人門道更為詭異,竟然能聯絡到部院的書吏、倉庫的大使,可以說是將漕運線的尾端盡數打通,保證漕糧能夠妥善入庫。

這一日,徐元佐在德勝門外的積水潭邊宴請客人,還請了青樓的歌姬獻藝,品評賞析,號稱雅集。不過與會者卻沒有閑情雅意。因為眾人還在為朝中紛紜擔憂,生怕晉黨與高拱再起紛爭,連累了當前漕運改海的大好局勢。

“文鏡兄,適才閣下所言,山陝商賈不願見朝廷冊封俺答,這豈非自引兵燹么”有人問道。

唐明誠在一群江南商賈之中,已經算是邊鎮通了。他從容一笑,展開摺扇:“這個道理,就跟江南許多人家不願朝廷開海禁是一樣的。”

眾人哦了一聲,卻覺得說服力不夠。

江南不開海禁,可也不被海寇所乘呀。現在海上安靜得就跟澱山湖似的,這回一路航來哪裡見有半個海賊然而三邊卻大大不同,俺答連年入寇,一旦入寇就是京師震蕩。這等情況之下,他們還不肯開邊通商

“別說沒有歲幣,就算要給歲幣也值得通商。反正都能賺回來。”有蘇州商人道。

“怎麼賺回來韃靼有些什麼能換關內的商貨”有見識少的問道。

“皮革、毛氈,牲畜,這些算是韃靼那邊較多的了吧。”

“還有呢”

“不知道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基本對韃靼那邊沒甚了解。唐明誠對三邊的官場生態略有所知,卻沒真正去過宣大邊鎮,所以也不敢言之鑿鑿充當“”。以免露怯,妨礙了威望。

聽着眾人閑聊,徐元佐和李騰偷偷開起了小會。

李騰已經辭了差事,無所事事,就跟着一起來了。他為徐元佐買了兩張馮保親手斫的琴,價值千金,已經是了不得的高價了。馮保果然對徐元佐頗為上心,表示願意與徐元佐當面一會,探討琴藝。

徐元佐現在並不着急。這事就跟下棋一樣。埋下的暗子若是暴露過早,非但起不到效果,還會適得其反。萬一讓張居正知道自己還在走馮保的路子,很容易被視作腳踏兩條船,從而生出間隙。

“照如今這個局面,似乎不用等到六月就能啟程了吧。”李騰悄悄對徐元佐道。

“還得等等。”徐元佐道:“六月是朝廷要收夏稅的時節,到時候肯定要江南運棉紗絲綢,說不定可以再加一碼。”

李騰皺眉道:“你這就有點貪得無厭了。到底多少漕額能讓你滿意。”

徐元佐翻了翻眼珠:“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說個准數”

“我最少要三十萬石。”徐元佐道:“若是能四百萬石漕糧全部走海運。那就更好了。”

李騰輕輕拍了拍額頭:“你非要逼得別人沒飯吃么”

“怎麼會沒飯吃沒飯吃的上我家來吃。”徐元佐笑道:“我就怕人不夠呢。話說回來,你是隨船隊下江南,還是隨我先去遼東。”

李騰道:“我也不曾去過遼東,正好去增廣見聞,便跟你一道走吧。”

徐元佐笑道:“遼東之行定會十分有趣。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招了個嚮導。家裡本是遼東土著。在京師行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是個女真人。祖父還做過建州衛指揮使。”

李騰點了點頭:“建州衛在哪兒”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徐元佐自己也說不清建州衛的具體位置。反正肯定在邊牆之外,屬於羈縻胡地,如果用後世的行政區劃來說。應該是在遼寧省撫順市。

“這個就得走了才知道了。”徐元佐道。

道士都有一顆雲遊四海的心,李騰此刻已經忍不住開始着急去遼東的事了。

徐元佐在京師不着急,張居正卻有些急了。

內閣中殷士儋與高拱交惡,火藥味益發濃郁,徐元佐這伙蘇松商人留在京中徒然增加變數。他們穿門過戶,手裡掌握着大量的金銀,如果只是為了漕運走海的事也就罷了,萬一想在別的事上插一腳,豈不是麻煩

“今年試運,莫若先運三十萬石。”張居正在內閣值房與高拱商量。

高拱這些日子被天下奇才的楊博繞得腦仁都疼,聽了之後並沒有反對,只是問道:“是否多了些”

“若是運量少了,用海運反倒不上算。”張居正看出了高拱的疲憊:“不過若是三十萬石,工部怕是要拿出三萬七千五百兩銀子,恐怕戶部一時撥不出來。”

高拱道:“是民運”

“該是民運。即便要軍運,今年也來不及了。”張居正道。

“能否用明年的漕糧相抵呢”高拱提出了老辦法,俗稱打白條。

張居正面露糾結,道:“這就要與那些舶主談了。平心而論,每百石漕糧耗費十二兩五錢運銀,這已經是少了許多了。”

高拱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大鬍子,道:“的確省費可觀,只是沿河運軍卻不好安置。”

張居正點頭表示同意,沒有跟高拱說移民實邊的事。自從秦漢數次大移民以後,這種非常政策和“殘暴”聯繫在了一起。即便是國朝太祖,也因為移民而招致了污點。不到萬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提移民的話題。

最多也就是百姓自己遷徙,官府不加阻攔罷了。

高拱道:“派個主事去與他們談談吧。聽說蘇松商賈之中有徐氏子。乃是徐閣老的孫兒,可是當真”這顯然是明知故問了,張居正也配合他做戲,道:“有此一說,不過也聽說是族親侄孫輩,外間有所訛傳。”

高拱裝模作樣道:“朝廷體恤忠臣。若是徐閣老真的貧苦困頓,我當上疏聖上,請有司存問。”

事及自己恩師,張居正也不便表態。他知道內閣之中沒有秘密,就連牆壁上都長着耳朵。現在兩人在內閣值房的話,很快就會由周圍那些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中書、吏目傳播出去。

內閣的意思傳達到了工、戶兩部,兩部一同派人去見了徐元佐,商定漕額。

三十萬石漕糧是徐元佐早前的最低底細,若是低於這個數目。他寧可直接賄賂沿海衛所,走私商貨。看到張居正如此準確地踩到了自己的心理紅線上,徐元佐也只能是略感糾結,不知道是張江陵瞎猜蒙中,還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情報渠道。

徐元佐裝模作樣與盟友們商討了一番,終於答應下來,就是三十萬石漕糧,朝廷出運費一萬兩。剩餘兩萬七千五百兩,以隆慶四年的秋糧變價抵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