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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平对于北京了如指掌,也很看好宣武门大街。n,他听了徐元佐吩咐,不惜本钱地买下了两套相邻的大宅子,略一整修,配上家具便能住人。

这两套宅院的原主人都是自家住,所以屋舍不多。徐平便将宅之间矮墙打通,准备盖座小楼,日后方便外人住宿,又不会影响内宅清静。

徐元佐没事的时候便来看看这房子布局,邀请同来的苏松盟友吃饭、喝茶。这些小商人虽然接触不到部堂级的高官,但是关系直达主事郎中却没有问题。还有些人门道更为诡异,竟然能联络到部院的书吏、仓库的大使,可以说是将漕运线的尾端尽数打通,保证漕粮能够妥善入库。

这一日,徐元佐在德胜门外的积水潭边宴请客人,还请了青楼的歌姬献艺,品评赏析,号称雅集。不过与会者却没有闲情雅意。因为众人还在为朝中纷纭担忧,生怕晋党与高拱再起纷争,连累了当前漕运改海的大好局势。

“文镜兄,适才阁下所言,山陕商贾不愿见朝廷册封俺答,这岂非自引兵燹么”有人问道。

唐明诚在一群江南商贾之中,已经算是边镇通了。他从容一笑,展开折扇:“这个道理,就跟江南许多人家不愿朝廷开海禁是一样的。”

众人哦了一声,却觉得说服力不够。

江南不开海禁,可也不被海寇所乘呀。现在海上安静得就跟淀山湖似的,这回一路航来哪里见有半个海贼然而三边却大大不同,俺答连年入寇,一旦入寇就是京师震荡。这等情况之下,他们还不肯开边通商

“别说没有岁币,就算要给岁币也值得通商。反正都能赚回来。”有苏州商人道。

“怎么赚回来鞑靼有些什么能换关内的商货”有见识少的问道。

“皮革、毛毡,牲畜,这些算是鞑靼那边较多的了吧。”

“还有呢”

“不知道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基本对鞑靼那边没甚了解。唐明诚对三边的官场生态略有所知,却没真正去过宣大边镇,所以也不敢言之凿凿充当“”。以免露怯,妨碍了威望。

听着众人闲聊,徐元佐和李腾偷偷开起了小会。

李腾已经辞了差事,无所事事,就跟着一起来了。他为徐元佐买了两张冯保亲手斫的琴,价值千金,已经是了不得的高价了。冯保果然对徐元佐颇为上心,表示愿意与徐元佐当面一会,探讨琴艺。

徐元佐现在并不着急。这事就跟下棋一样。埋下的暗子若是暴露过早,非但起不到效果,还会适得其反。万一让张居正知道自己还在走冯保的路子,很容易被视作脚踏两条船,从而生出间隙。

“照如今这个局面,似乎不用等到六月就能启程了吧。”李腾悄悄对徐元佐道。

“还得等等。”徐元佐道:“六月是朝廷要收夏税的时节,到时候肯定要江南运棉纱丝绸,说不定可以再加一码。”

李腾皱眉道:“你这就有点贪得无厌了。到底多少漕额能让你满意。”

徐元佐翻了翻眼珠:“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说个准数”

“我最少要三十万石。”徐元佐道:“若是能四百万石漕粮全部走海运。那就更好了。”

李腾轻轻拍了拍额头:“你非要逼得别人没饭吃么”

“怎么会没饭吃没饭吃的上我家来吃。”徐元佐笑道:“我就怕人不够呢。话说回来,你是随船队下江南,还是随我先去辽东。”

李腾道:“我也不曾去过辽东,正好去增广见闻,便跟你一道走吧。”

徐元佐笑道:“辽东之行定会十分有趣。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招了个向导。家里本是辽东土著。在京师行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女真人。祖父还做过建州卫指挥使。”

李腾点了点头:“建州卫在哪儿”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徐元佐自己也说不清建州卫的具体位置。反正肯定在边墙之外,属于羁縻胡地,如果用后世的行政区划来说。应该是在辽宁省抚顺市。

“这个就得走了才知道了。”徐元佐道。

道士都有一颗云游四海的心,李腾此刻已经忍不住开始着急去辽东的事了。

徐元佐在京师不着急,张居正却有些急了。

内阁中殷士儋与高拱交恶,火药味益发浓郁,徐元佐这伙苏松商人留在京中徒然增加变数。他们穿门过户,手里掌握着大量的金银,如果只是为了漕运走海的事也就罢了,万一想在别的事上插一脚,岂不是麻烦

“今年试运,莫若先运三十万石。”张居正在内阁值房与高拱商量。

高拱这些日子被天下奇才的杨博绕得脑仁都疼,听了之后并没有反对,只是问道:“是否多了些”

“若是运量少了,用海运反倒不上算。”张居正看出了高拱的疲惫:“不过若是三十万石,工部怕是要拿出三万七千五百两银子,恐怕户部一时拨不出来。”

高拱道:“是民运”

“该是民运。即便要军运,今年也来不及了。”张居正道。

“能否用明年的漕粮相抵呢”高拱提出了老办法,俗称打白条。

张居正面露纠结,道:“这就要与那些舶主谈了。平心而论,每百石漕粮耗费十二两五钱运银,这已经是少了许多了。”

高拱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大胡子,道:“的确省费可观,只是沿河运军却不好安置。”

张居正点头表示同意,没有跟高拱说移民实边的事。自从秦汉数次大移民以后,这种非常政策和“残暴”联系在了一起。即便是国朝太祖,也因为移民而招致了污点。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提移民的话题。

最多也就是百姓自己迁徙,官府不加阻拦罢了。

高拱道:“派个主事去与他们谈谈吧。听说苏松商贾之中有徐氏子。乃是徐阁老的孙儿,可是当真”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了,张居正也配合他做戏,道:“有此一说,不过也听说是族亲侄孙辈,外间有所讹传。”

高拱装模作样道:“朝廷体恤忠臣。若是徐阁老真的贫苦困顿,我当上疏圣上,请有司存问。”

事及自己恩师,张居正也不便表态。他知道内阁之中没有秘密,就连墙壁上都长着耳朵。现在两人在内阁值房的话,很快就会由周围那些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中书、吏目传播出去。

内阁的意思传达到了工、户两部,两部一同派人去见了徐元佐,商定漕额。

三十万石漕粮是徐元佐早前的最低底细,若是低于这个数目。他宁可直接贿赂沿海卫所,走私商货。看到张居正如此准确地踩到了自己的心理红线上,徐元佐也只能是略感纠结,不知道是张江陵瞎猜蒙中,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报渠道。

徐元佐装模作样与盟友们商讨了一番,终于答应下来,就是三十万石漕粮,朝廷出运费一万两。剩余两万七千五百两,以隆庆四年的秋粮变价抵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