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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个白衣秀士,但见他眉目清秀,约摸四十来岁模样,正是飞鱼门的掌门人燕若愚。

这时有人从四面涌了过来,但见这些人都是手中握着弓弦,其中还有之前与鱼幸相斗一番的那“无头枪”陈忠海。

他们之中虽少有人见过文逸的真面目,但文天祥义子文逸曾随柳苍梧柳大侠带着一干豪杰,在淮水一带起兵与元兵周旋,声名远播,如雷贯耳,如何不知。

他们行止鲁莽,险致酿成祸事,这时众心高悬,只怕文逸降罪。“无头枪”陈忠海跨上一步,眉目低垂道:“陈忠海性子急躁鲁莽,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文公子二位,恳请降罪。”

文逸道:“陈大哥好本事,你误认我们是蒙古人,狠心出手,那也无可厚非,我又岂会怪罪你。”陈忠海老脸一烧,抱拳退开。众人心中大石尽皆落下。

燕若愚喜上眉梢,道:“文公子,兄弟们四下打听,都说你落入了蒙古鞑子之手,不期你好端端的,当真可喜可贺。”

文逸笑道:“我确实是落入了蒙古人的手中,”当下将自己在彭城遭遇伏击之后的境况一一说了。

燕若愚道:“原来又是弓老贼的手段。咱们派出去好几拨人去燕山打听你的消息,都不曾听闻蛛丝马迹,后来听说你被带到了燕王府中,我们又前去打探,都不曾探得分毫。沒料到是弓未冷暗中使了手脚,将你放到王府地下山洞中去了,后来便怎地了呢。”

文逸道:“我能够脱身,多劳了鱼兄弟。”又将他救自己脱险的事情说了。

燕若愚朝鱼幸抱拳道:“鱼相公少年英雄,令人敬佩。文公子得以脱险,你首居奇功。当日咱们夜闯燕王府,也多亏鱼相公出手,方才脱难。咦,那山洞中的五位老前辈呢。”

鱼幸黯然道:“秦元鹤老前辈与江陵樵子老前辈为救我而亡,另外三位,真力耗损过甚,弓未冷贼心狠辣,他们又拼死让咱们逃出来,想来……想来也是难逃一死。”

燕若愚道:“无剑帮与淮阴七秀并无相交,柳大侠之死,与淮阴七秀脱不了干系,沒曾想到他们却拼死保全文公子。”

文逸道:“五位前辈都对我很好。柳大侠死了么。”燕若愚神情一暗,道:“正是。柳大侠是在梧桐岭上与淮阴七秀对了一掌,而后逝世的。”文逸插口道:“这么说,这位陈大哥口中说的大会是……”

燕若愚道:“今日是四月十二,明日便是柳苍梧大侠的祭祀之礼。”

他已听说文逸与鱼幸是为讨水喝而进来的,却不料竟是两人。当下命令属下奉上茶水与文鱼二人相饮,又取过折扇,吩咐身旁一个弟子取来两套干净的雪色衣衫,说道:“今日是上山拜祭柳大侠,二位请换上这身衣服,一来体面些,二来也好告慰死者。”

鱼幸与文逸依了。由飞鱼门下两个弟子带到阴暗处换了。换衣服之时,鱼幸摸到自己怀中有两只硬邦邦的物事,打开一看,却是陆秋烟赠给他的那双筷子,心中不由一呆:“一别数月,不知她去了哪里,她还好么。”

待两人穿扮已毕,燕若愚又道:“既叫误打误撞,那咱们便一同上山去吧。”

文逸道:“好。”燕若愚嘱咐陈忠海与飞鱼门中之人好生把手关隘,以防蒙古人乘虚而入,引着文鱼二人朝山上而去。一路上有众多汉子把关,盘查甚紧。但见燕若愚,都点一点头,不再查了。

到了半山腰,便有数十人担着素菜在道相迎。燕若愚命那十来个人从担中取出碗筷,将素菜与文逸、鱼幸分食了,又往山上行去。一路之上,才知道那陈忠海是他飞鱼门下“安燕堂”的堂主。

燕若愚又说:“这位陈忠海兄弟的父母妻儿都是受蒙古人戕害而亡,因此脾气难免火爆了些,得罪了两位公子,切勿见怪。”

文逸与鱼幸都道:“不怪不怪。”燕若愚又道:“今日引二位上山来,只能吃些素菜,以慰柳大侠英灵,荤菜却不能吃了。”文逸笑道:“但这老鼋之肉,却不得不吃。”

燕若愚含笑道:“极是。鱼相公听出了其中深意了么。”鱼幸道:“若是我沒料错的话,这只老鼋是一只沒‘黾’之鼋。”燕若愚哈哈大笑:“公子聪明至极,这老鼋之肉,早吃晚吃,都是必须的,不过时日一长,那是又老又臭,难吃得很。”

鱼幸心想:“原来这吃老鼋肉,便是抗元之意。”又听燕若愚问:“不知鱼相公找到你师父南老前辈沒有。”他从韩云等人口中,已知鱼幸是“侠义一剑”南川寻的弟子,南川寻与弓未冷玉蝶楼中一斗之后,便沒了踪迹,鱼幸此番只为寻找师父下落,是故有此一问。

鱼幸愁眉深锁,说道:“还沒有。”燕若愚道:“无事,今日山上的英雄豪杰来自四面八方,到了山上,我央人给你问一问。”鱼幸喜道:“多谢燕掌门。”

到了山上,黄昏已至,数百人在道旁守着。燕若愚道:“这座山峰三面是绝壁,只有这条通道,故而人力都集中守在这里。”那百来人神色悲戚,但神情彪悍,兀自虎虎生威。

燕若愚将鱼幸与文逸一一介绍了。这一百个汉子惊得瞠目结舌,万沒料到文丞相的义子文逸竟然脱出牢笼,来到此地。有识得文逸的汉子早已入内通传。

三人在道旁相候。不多时候,那汉子欢喜而来,说道:“韩大侠等人请文公子到大殿相见。”燕若愚看了鱼幸一眼,说道:“那好,尹兄弟,你先带鱼相公去西边厢房安歇。”那姓尹的汉子答允,对鱼幸道:“鱼相公,请随我来。”

鱼幸心想:“韩大侠。莫非是韩云韩大哥。他们找文大哥去相见,却不叫上我,看来是说一些什么抗元之事了。”他对这些本无兴趣,当即说道:“好。”文逸道:“鱼兄弟,我晚间来看你。我去了。”鱼幸点了点头,目送他随着燕若愚往山上去了。

这山上稀稀落落地有着十来间房屋,那姓尹的在前领路,鱼幸跟在他身后,绕过几间瓦屋,径直来到西边一间房舍前。那尹姓汉子道:“我叫尹七凝,在腾龙帮中做一个喽啰。鱼相公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唤便是。”鱼幸微笑回礼道:“多谢尹大哥了。”

尹七凝道:“不谢。”命厮仆整理床铺,安置已罢,沿旧路回到山边。斜日慢慢踱下山去,天色渐暗,忽然有人在外敲门。鱼幸以是文逸,打开门才发现是两个送饭的仆人。

两人七嘴八舌地对鱼幸道:“夜间黑暗,房中并无灯烛,只因咱们身在大都,怕蒙古人发觉,所以不能点灯,公子将就着睡吧。公子也不要四处走动,这山峰四面都埋有毒虫暗器,若是误伤了公子,那就不好了。赶快吃完饭就上床睡觉吧。”

当夜果然见四周一片漆黑,山上都不曾点灯。这一座山上时下聚集的不下两三千人,但竟一点声音也不曾听闻。鱼幸自落入山洞之中,两个月以来不曾睡一次安稳的觉,这时身得着床,疲倦之意大起,双眼一合,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一阵鸟叫之声将鱼幸吵醒,睁眼一看,天光大亮,些许光线已从窗格中投了进来。

他方起床穿好鞋袜,便有一个仆人送来热汤与他洗漱。洗漱方罢不多时,又有一个中年妇人送来饭菜,尽是馒头大葱之类。

他早餐方吃罢,忽听得东首传来打钟的声音,一连三下,悠长不绝。钟声才停,那尹七凝已进来房中,说道:“燕掌门吩咐小的相邀鱼公子去殿上观礼。”

鱼幸跟着他穿过七八座房屋,走过一片宽旷的大广场,来到一座恢宏的房舍之前。

这时天空灰蒙蒙的,晨风一阵阵吹来,似是山雨欲来之兆头。

鱼幸抬头看时,只见房舍正中高高悬挂着一块牌匾,匾上以鲜红之色写着“逐元殿”三个大字,殿下两扇大门敞开着。

一进门去,只见四面八方黑压压都是人头,却丁点声音也无。当此境况,鱼幸也不由得肃然一敬。大殿前方竖立着一尊神像,他只看一眼,却已认得那人是抗金英雄岳武穆。

岳飞神像之前,卧着一口长约四米,径宽两米的大棺材,但见棺盖与棺身紧紧咬住,着皂色之漆,黑得发亮,上面点着冥烛,棺材前面一人头戴白帽,跪在地上,一手将纸钱一页一页扔在火盆之中。

鱼幸见那人背影,已知他是文逸。

棺材左右两边,各立着五个人。十人高矮不一,老少皆有,衣着配饰各不相同,尽皆容色凄然。

其中有三人鱼幸却认得,左边第一个是“云外鬼愁”韩云,第四个是“青毛虎”刘增,右边第三个是“飞鱼门”掌门燕若愚。